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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代社会对强制隔离的不满十分普遍,尤其是体现在麻风病人隔离上。麻风患不同于鼠疫这类急性传染病,鼠疫死亡率虽高但幸存者痊愈也快,而作为慢性病的麻风患者一旦被隔离,犹如被判无期徒刑。而古代对麻风病的识别又很容易“扩大化”。
 
在1940年代发明有效治疗方法后,麻风传染威胁基本消除,麻风患者的维泉活动兴起,发达国家的麻风隔离场所基本取消。甚至出现以往的隔离受害者要求道歉、赔偿的运动。
 
前面讲到中国1960年电影《摩雅傣》谴责旧社会对待麻风病人的不人道,其实也不光是CCP在讲,这在当时是一个世界潮流,很多人都在批评。20世纪后半期,甚至出现了“算倒账”的运动,尤其是那些被“扩大化”了的就搞得更厉害。
电影《摩雅傣》海报
 
典型的如日本,由于日本的麻风隔离法直到1990年代才正式废除,而西方据说在1960年代已经消除了这种隔离,尽管日本在后期实际上已经极少使用隔离法,但人们还是认为这是“前所未有的侵犯人泉”。
 
例如最近的一件事,2001年2000多名前麻风病患者起诉日本政府说受到了严重的损害。日本的法院是司法独立的,老百姓跟政府打官司,如果有道理的话,是完全可以打得赢的。法院裁定政府必须向100多名患者支付赔偿。当时的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就发表了一个文告,一方面正式对多年遭受系统性国家歧视的麻风病人表示道歉,说这件事情我们做错了,本来不应该隔离的,但对于赔偿,政府担心会开先例,引发大量的追算历史欠账的风潮,因此打算对法院的判决提出上诉。
上世纪的日本, 麻风病人的孩子一度被拒绝入学
 
我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,包括现在我们说日本人对战争反省不够,其实也有同样的问题。不是说他们不认错,而是说假如这些账都要算的话,到底有没有承受能力?当时小泉就说这件事情是做错了,他公开表示道歉,但是他向法院提出了上诉,意思是说赔偿从道理上讲当然是有道理的,但问题是要有可行性。如果历史上的旧账都要清算,就会开一个很糟糕的先例。
 
为此,2002年前患者又组织维泉报告,提出新一轮赔偿要求。实际上,这些赔偿有的针对的已经是几代人之前的事,比如前患者提出“至少在1950年代之前的30年中”,日本麻风病院曾对几百个患者做了绝育手术,以防止所谓可能的遗传。这被描述为“被关押的数百名麻风病人的婴儿被医务人员故意杀害”。这份长达1,500页的维泉报告还追究麻风病院的医生们,指责日本法院曾帮助日本政府维持麻风政策,并批评日本媒体没有报道他们的苦难……
 
我们现在也面临着很多类似的问题,包括日本华人劳工、慰安妇的问题。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,但仍在要求赔偿。我觉得这些要求是有道理的。但是老实说,这不仅仅涉及到战争反省的问题。历史欠账不光是战争,日本本国的这种事情也很多。中国这种事情就更多,如果历史欠账都要赔,大饥荒饿死几千万农民要不要赔?包括平反右派、文格受害者,如果都要求赔偿,老实说国库掏空了也很难偿清。你害死了那么多人,怎么赔?这些问题真的很麻烦。
在舆论压力下,小泉政府最后决定不再上诉,并宣布了一系列措施,包括:制定法律赔偿所有受害者;为所有麻风病人提供特别养老金;提高公众对该病的认识,消除对麻风病患者的歧视和偏见等等。
 
人泉水平高了,当局是不敢滥用公泉力的。否则真的会造成很大的麻烦。对于强制隔离制度往往会引起很多关于人泉方面的质疑,麻风只是一个典型例子。麻风隔离引起的问题,其实是一切强制隔离的弊病的缩影。
安倍晋三像麻风病患者家属致歉
 
以上文稿选摘自秦晖教授在“大家谈讲坛”所做第 5 次大讲座,《疫情启示录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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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晖

秦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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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于1953年12月。1981年作为中国文/革后首批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兰州大学,现为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历史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。中国经济史学会理事,中国农民史研究会理事,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特邀研究员。2009年被评为《中国新闻周刊》十年影响力之知识界人物。 著有《田园诗与狂想曲:关中模式与前近代社会再认识》、《问题与主义》、《传统十论》、《耕耘者言》、《农民中国:历史反思与现实选择》等书,并与金雁合著有《农村公社、改革与革命:村社传统与俄国现代化之路等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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